伍呆呆

我自小喜歡種花,尤其喜歡各種「香艷」的花,香氣撲鼻而顏色鮮艷,嗅之沁人心脾,觀之心曠神怡,便是種花最大的樂趣了。白色的花兒也是我喜歡的,白玫瑰、白梅花、白茶花、白玉蘭、白百合……甚至半白半黃的金銀花,還有花中隱士——線柱蘭等等,在一片聖潔的白色花兒裏,我亦有自己的偏愛:梔子花。

梔子花雖是白色的,卻也被稱為「黃梔子」。去年底搬到新屋,種花的面積從200平方米的別墅花園換成了僅2平方米的小陽臺,我照舊在小陽臺種下了兩棵梔子花。到了陽春三月,氣溫逐漸升高,其它花兒爭先恐後地綻放,梔子花亦「唔執(zhí)輸」,冬天積蓄的花苞經(jīng)過幾個暖洋洋的太陽天之後,便一朵朵地開了起來,陽臺到室內的空氣中都飄著幽幽的香。

古人也有許多喜歡梔子花的,因此留下了許多讚美梔子花的詩詞,這些詩詞裏有許多寫到了梔子花的味道。唐人劉禹錫寫「色疑瓊樹倚,香似玉京來?!顾稳藯钊f里寫「孤姿妍外淨,幽馥暑中寒」,同是宋人的劉過寫「地卑山近征衣潤,不費熏爐一炷煙?!古缘氖丘N音繞樑,到了梔子花這兒,大抵就成「餘味繞樑」了,詩人的句中都縈繞著花香。

在吃貨的認知裏,但凡香味濃郁的花朵都是能吃的,梔子花也不例外。如今在花卉市場買回的花,養(yǎng)的第一年是不能吃的,花農(nóng)為了讓花開得多而美,設法改變花的基因,化學肥料一樣不少地用在花身上,就算是幼小的花苗,也要養(yǎng)護一年,到了第二年,它身上的化學肥料代謝完,再開花,就可以吃了。

我小的時候是不用擔心花朵裏的化學肥料的,那時隨父親住在粵北山區(qū),春天一到,漫山遍野開滿各式各樣的野花,梔子花便是其中之一。山裏的梔子花是古老的單瓣花,每一株都開得密密麻麻,白色的花朵幾乎覆蓋了樹身上的綠葉,南北朝的皇帝文學家蕭綱因之在他詠梔子花的詩中寫到「疑為霜裏葉,復類雪封枝?!刮野褩d子花連枝一起折回家,將父親喝空了的大大小小的酒瓶子裝上水,插滿花,擺在屋子的各個角落,花香能伴隨全家人,從初春香到夏末。

採下的梔子花便換著花樣地吃,焯水後清炒、涼拌、炒雞蛋、炒肉絲,無論將它做成怎樣的吃食,入口,它都是爽滑細膩的,帶著淡淡的清香。採回的花兒多了,便趁著夏天氣溫高,放到大太陽底下曬上幾天,一直將雪白的花瓣曬成淺褐色,乾得有些發(fā)脆了,再收起,等到秋冬,取出來和大米一起熬粥,粥水裏清香四溢的梔子花香,又能把人帶回花開的時節(jié)。

「黃梔子」其實是指梔子花的果實,它的果實不是金黃色便是橙黃色,到了秋天,滿樹的黃像是掛了一盞盞倒立的宮燈,摘下泡水喝,能清熱解毒,泡出的湯水金黃透亮,比許多茶湯看來更加賞心悅目。

父親在粵北時自己動手做木傢具,傢具做成,他不買油漆,上山採了黃梔子,磨碎,取它的汁液代替油漆,原木的傢具便成了淺淺的黃色,比油漆髹過的更好看,還不用擔心甲醛。後來讀書,才知道黃梔子是秦漢以前應用最廣的黃色染料,據(jù)《漢官儀》記載:「染園出梔、茜,供染御服。」這一下就感覺父親做的土裏土氣的桌椅都變得高貴起來了。

夜色中聞到梔子花的香,便想著,明日定要摘幾朵煮了吃,無論如何也不要辜負了春天的味道。